立冬de家访

今天是立冬。节气比起天气预报来说，绝对是准确率高。事实上，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急剧降温了。早上在自己的屋里一边干活一边冻得瑟瑟发抖。很久没有过如此冷的感觉，看来是不得不承认岁月老去喽。

下午和NGOCN的朋友约好去做家访。在拥堵的城里狂奔，老等不到车，看看时间，只好见车就上，能走一段算一段，总比站着强。在各个路口穿梭，终于在倒了四趟公交后赶到英才学校和大家汇合，还是迟到了。要去家访的学生先回家了，他们都是要在放学后先回家帮大人干活的。我们只有靠自己找了。凭着一个村子地名，和学生留下的模糊描述，我们开始了寻找。穿街绕巷，一个名称的地点，却在多次询问中得到各异的答案，倒也有意思。城市布局精确的构造和乡村里熟悉的亲缘都是便于人与人之间相互寻找的。而在人员大量流动和失去秩序的城郊，找人实在是件困难的事情。

看看地图上的村子，离铁路很近。我们决定不绕了，沿铁路走,起码方位准确。顺铁轨一直走，离城越来越远。终于看到了一大片的窝棚式猪舍，浓烈刺鼻的气味也随之而来。大家却兴奋了，因为这很符合学生描述的地方。

没想看得到还走不进去，沿一条臭水沟走了好久，终于走到这个窝棚集中的地方。这里离所谓的“中峰村”还有一段距离，其实是有人把村里的这块空地搭建了些简易房，租给外来民工。而这些聚居的人群又构成了一个小小的“村子”。这个聚居地几乎为回收垃圾所包围，之外就是大片的猪舍。

很快问到了我们要家访的学生家。一排很长的简易房，住了很多人家，看样子是一家人住一间，屋里昏暗的灯光。经过一家门前，瞥见一个小女孩正在灯下写作业。

我们要家访的人家在尽头，穿过了堆满回收塑料的狭小的通道（没有门），走进屋子，映入眼里的首先是很多很多的小孩挤在一张床上玩闹，然后屋子的另外一半是猪圈，间隔的只有半截土墙。那个正在做饭的母亲不会说汉话，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孩子的父亲则把我们引到了屋后，在堆满废物的地上扒拉出一块空地，忙着给我们找凳子，又往屋里接了个灯泡出来，还找了两个邻居过来。终于坐定，我才得以看清了这家的环境以及6个孩子。

这家人是来自贵州安顺地区的布依族，按照孩子父亲和邻居的说法，他们都是因为逃避计划生育才跑出来的。他们一再说自己民族跟不上形势，落后。但同时也在讲老家有人生了10个孩子，孩子长大都很成器。

除了垃圾回收，他们还养猪。饲养猪主要是喂潲水，孩子父亲每天要到城中心的繁华地带拉潲水。房前屋后也放了很多大桶的潲水。夜色渐黑，他们该吃晚饭了。端上一锅肉，一定要邀请我们吃。大概是担心我们什么，解释说是他们自己养的猪，每年都要杀猪来吃，而且他们自己吃的猪是不喂潲水的。我有些诧异。接着在碗里倒满了酒，要我们喝。看得出是特意去买的啤酒，因为孩子父亲在自己晚里倒了矿泉水瓶装着的散装白酒。本来在推辞，可听到这样的话“你们来到家里不吃我们的东西是不是嫌我们脏，看不起我们”，我们也无法再推辞了。

除了大女儿一起坐过来。其他的孩子都拿着碗远远站着。孩子母亲也不露面。转到锅面前想夹菜的孩子，很快被父亲姐姐喊开。我不知道这锅肉对于孩子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孩子们在旁边转悠的样子，看得我很难过。

上六年级的大女儿给我们讲了她以前在的那所学校（已经被关闭），老师是怎么辱骂她们这些外来民工的孩子。我听得心惊和愤怒，十几岁的孩子讲起这些遭遇却很轻松，一旁的chengren也显得很平淡，或许被歧视已经是他们习惯的和外界打交道的方式。只上过半年学的孩子父亲，说自己希望孩子能多上点学。但大女儿说自己六年级一毕业就不上学了，要去打工。我们除了提醒她要注意保护自己、办好身份证，什么也不能说。为什么不继续读书一类的话，在这样的情景下显得有些滑稽和苍白。

起身告辞的时候夜色全黑了。一家人都往外送我们，路过的人家也在喊：老师，来家坐。看得出，我们这样的外来者，在他们的生活中是多么鲜见。这些生活得极度边缘的人也在渴望被尊重。

大家看来有些心情复杂的离开了。顺着村民给我们指的七拐八绕的路，没多久，就看到了城市熟悉的灯光。接连着大片的城市住宅小区出现了。这时有人说，才一会就象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又何尝不是两个世界，人为分割的世界。

回家的路上十分寒冷，冬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