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识与统治手法

规则，到处都是游戏规则，不管是潜在的还是明确的——制定规则、遵守规则和处置违规是围绕规则的三个组成部分。在这整盘游戏中，哪些人应有定规则的权力？在理想意义上，所有与规则相关的人都应拥有制定规则的发言权。如果制定规则的权力只限制在少数几个人或一个人身上，规则的适用性将因为规则制定者的狭隘性而大大减缩。如果只是你一个人的游戏，你当然应是唯一的规则制定人；如果是一个群体的游戏，那么，此群体中的任何一个个体都应是规则制定者，至少他应该拥有某种表决权。

真实的情况是——绝大多数人与规则的制定是无涉的。这决定了我们的规则中渗透了那少数个别的规则制定者所固有的狭隘性。因此，哪里存在公平、正义的规则呢？哪里存在与规则相联的在表面上感觉无关痛痒的“游戏”呢？因此，规则都是狼拥有（制定）的规则，游戏都是弱肉强食的统治游戏。

大革命之后，自由、民主、平等在今天已然成了绝对的普遍价值，但它们的实际作用是一种以奉承与谄媚作为铺垫的口号的欺骗作用，它们是我们时代最耀眼的误识机制。在任何一个现代国家，这三个字眼作为障眼法的恶劣作用远远大于它们所起的实质作用。

制定规则有两个同时进行的层面：规则的“形式平等”深入人心的时刻也正是其“实质平等”实现规则制定者统治目的的时刻。口号的“形式平等”让百姓拥有的永远是虚假的、表面的、自欺的平等，但人们人们却以为这必定是货真价实的。统治意识将“误识”的机制散播到了“公民”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连“公民”这个词都被这种虚假的形式“公平”所绑架。哪里又存在“公民”呢？都不过是统治意志下的“私民”，你只是没有意识到你的私有性（被拥有被宰制的性质）与不愿承认这种让你屈辱的“私有性”而已。封建贵族的家奴与资本家的螺丝钉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如果说文明是人类自欺的完美形式，那么，被统治文化（俗文化、大众文化、民间文化）中的“自欺”与“误识”真可谓达到了极致的程度。另一方面，被统治意识（阶级意识）的消匿也正是统治意识大告成功的标志。

“形式的平等”在社会舆论中的建构与“实质的不平等”在统治现实中的达成是制定整个社会规则的一体两面。制定规则之两面性的结合点在“统治意志”（强力意志）的现实性，也就是说：建构形式平等这种渗透欺骗性质的机制的必要性在于它是实现实质不平等的必要条件。没有形式平等的假象就不会存在实质不平等的真相。换言之，统治的目的是制造实质的不平等；而实质的不平等需要形式的平等予以保障。因而，统治的过程就是制造自欺者并鼓励民众自欺的过程。

现代政治与传统政治的统治机制相比，在“相同”的方面是实质性的，并没有现代人所以为那种深刻区别。过去是统治，现在依然是统治。口号不仅不足以解除这样的架构，而且为现代政治提供了与传统政治“差别”最大的方面——这主要是在形式上而不是实质上——在统治手法上，现代政治通过彻底地置换人的意识与知觉结构而为人们制造了普遍的“误识”系统——最终瓦解人群的阶级意识、把反思群体权力机制的好奇心（阶级意识的策源地）引向铺天盖地的盛世联欢、把权力的解剖师与利益的明眼人都转化为替这种“误识”体系卖命的吹鼓手，最终，把自然人规训为顺民、把反思本性颠倒为自欺机制、把实质的统治歪曲成普世的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