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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事[二]:仅有批判是不够的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2007-03-20
一个北大教授说的很有些道理:我们作为人,似乎总喜欢站在身处的时代,缅怀过去,针砭时弊,痛心这一代不如上一代。但放心吧,翻开历史就可以看到,没有人们说得那么惨,每一个时代的感慨似乎都是多余的,因为人类确实是在前进。 仅仅是批判,是不够的。仅仅有全盘否定,是幼稚的。一个病人如何面对一个缺点多多但终归在前进的医疗世界,需要拨开云雾、直抵目标的现实思考。
<-- 在十七岁那年,一个朋友向我描述协和名医林巧稚的纪录片。听完之后,怀着一股理想主义冲动,我考了医学院。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对我来说,这八个字眼闪着某种能带我超越平凡的光芒。但在八年的医学生教育结束后,我没有穿上白大褂,带上听诊器,去做一个医生。这些年,有许多人问我,为什么没有当医生,真可惜。
在上大学时,常会听到老师讲他们的老师的故事。讲内科的必定会提到协和消化科名医张孝骞。张老形容自己面对每个病人时的八个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给病人查体时,每个细节都不放过。一个曾经大家都诊断不了的疑难病人,他通过查体发现病人右侧腹股沟有一个小肿物,而确诊了一种极罕见的病。据说,他诊断的这例是世界第八例。上妇产科时,几乎每个老师开讲前都会先讲一段妇产科名医林巧稚的故事。据说,林老的办公室总是很晚才熄,她能守在产妇的床前,握着病人的手,直至病人度过危险期。就在1983年她去世的前一天,还在医院的病房里,一连接生了六个婴儿……但这样的故事,正越来越稀少。
在年轻时,我曾把自己的中途退场原因更多地归为医生这一职业,正面临着某种宝贵的人文精神的普遍丢失。在我们的生活里,也充满了这样的埋怨和批判。现在,那些去协和医院看病的人,可能经常会跑到门诊的书摊上买一本叫做《协和名医录》的书,载入其中的多是年逾五十的教授。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曾经如雷贯耳的名字渐渐画上了黑框,他们最后成了一张相片。人们会感慨,这些教授代表了一个即将逝去的时代,代表了某种即将消失的精神。人们还会担心,那些在物质剧变的八九十年代从医的年轻人们,是否将呈现给自己一张张渐渐冷漠的脸孔?
在我渐渐接近医生生活的路途中,一个现实放在面前——当年打动、鼓舞我填志愿的林巧稚记录片中的时代背景和环境,也许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因为这样的失落,最初促使填写志愿的那种生活方式失去了寄托。身穿实习医生白大褂的我,成了无脚鸟。像每一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一样,我喜欢去一知半解地抱怨、一叶障目地感慨,去真诚或者偶尔充满姿态感地愤世嫉俗。这些情绪在一刻间,似乎能给人以发泄、释放的快感,但可能永远也抵达不了本质。我们现在身边充斥的各种各样对医疗体制的批判和质问,其实也象我年轻时的愤怒情绪一样,浅薄而花里胡哨,很多时候让人觉得解气,解气之后除了沮丧便无所收获。
一个北大教授说的很有些道理:我们作为人,似乎总喜欢站在身处的时代,缅怀过去,针砭时弊,痛心这一代不如上一代。但放心吧,翻开历史就可以看到,没有人们说得那么惨,每一个时代的感慨似乎都是多余的,因为人类确实是在前进。
医学确实是在前进。想像一下整个维多利亚时代,一支数目庞大的医生队伍一直在忙乎着这么一些医疗活动:放血、大剂量腹泻汤和灌肠术,那时的“医疗活动是何等令人恐惧的一个深渊”。而就在大概一百年前,医生手中还没有青霉素、阿司匹林这样的化学药物武器,更不用说可以精确定位病变的核磁共振检查、神奇的射频消融了。但是我们作为人,站在身处的这个时代,面对疾病时,却在无限缅怀过去流传的一种叫做“医德”和“人文关怀”的东西。
我曾从北京移居上海生活过两年。一开始因为一个熟人也没有,我作为作为一个曾经的医生——那时作为一个患者也曾经很困惑地站在医院的门诊楼里,不知道如何跟眼前医院强大的官僚体系接上轨。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去看病对我来说,同样充满了不安全感。这时我更强烈地体会到,一个无助的病人多么期待能遇上可以全心信任的医生。但事实上我们大家现在关于医生的形象定位基本已成了:冷漠、没有责任、急功近利、物质先行。医生就是“冷漠“、“不负责任”、“红包”这些贬义词的代称。周围的那些生过病的朋友也常对我抱怨医院风气日下,甚至我目睹身边有的朋友成了医生玩忽职守的牺牲品。这些朋友几乎以控诉的口吻,向我描述着他们悲惨的就医经历。
真相很少寄生在那些脱口而出的牢骚、逞一时口舌之快的怨愤中。我们有没有想过,因为我们感觉不到来自医生的“人文关怀”,因为我们面对着其他类似“看病费用过高”这样的问题,便因此连带否定了整个医疗世界。其实客观地说,眼前的这个医疗世界,根本不比几十年前差多少,甚至它比几十年前好很多。我们有没有想过,除了对那些制定宏观政策的人继续保持期待之外,我们可以去做点什么多少改善一下自己的医疗处境?
仅仅是批判,是不够的。仅仅有全盘否定,是幼稚的。一个病人如何面对一个缺点多多但终归在前进的医疗世界,需要拨开云雾、直抵目标的现实思考。
人人生活贯穿医学事件
在八年医学院生活后,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医院,没有选择做医生。本以为一旦退了场,身后那个热闹、喧哗、泥沙与黄金同在的医学世界便与我无关了。但其实没有,以医学为场景的事件,大大小小,其实贯穿了每个普通人的生活。人人生活贯穿医学事件,你我都一样。
在毕业后的这几年间,我目睹身边的一些朋友成了病人。往往是一次普通的体检,或是自己摸到突出身体的一个肿块,顷刻之间,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剧变。他们必须面对出了问题的身体,面对突然袭击的疾病,穿着病号服,在医院里周旋、挣扎。身体,出了错的身体,占据了他们全部的生活和思想,而仅仅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对身体视若罔闻,一无所知。他们在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试图从我这个已经退场的医学生这里了解点医学知识,多一点,再多一点。除此之外,他们更害怕两眼一摸黑地看病,害怕碰到冷漠医生,希望我能介绍几个熟人医生。